Climber陈楚俊 | 叛逆的攀登者-今日播报

2023-02-21 23:08:38     来源 : 户外探险OUTDOOR

双桥沟漆黑的夜色中,瑭藏人家酒店的灯光显得格外温暖,巨大的玻璃窗内,一群登山者正在把酒言欢。

阿楚坐在面对着大门的桌角,举着一杯樱桃酒,拽着身旁的搭档刘峻甫一边大笑,一边叫嚣着:“别跑,就剩你没唱歌了!”

他叫陈楚俊,大家叫他阿楚。


(相关资料图)

他的身旁坐着的,都是当今登山界的风云人物:登顶贡嘎的童海军;好友阿左也拍手打着节拍,和大家一起放声歌唱;搭档刘峻甫则坐在屋边的沙发上,滴酒未进,但时不时蹦起来和大家一起高歌。

这时,有人起头唱道:“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大家便全都加入进来,阿楚唱的最是起劲。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2017年9月,大学生涯已近末期的阿楚面临毕业实习。此时的阿楚实际上已经对毕业后有了打算,几个关系要好的朋友约好一起创业。阿楚的脑子里只有两个字:“搞钱”。面对必须要完成的毕业实习,阿楚想着应付过去,拿到实习学分就万事大吉。

▲ 出去带队帐篷里唱歌。

恰好一位老乡此时正在自由之巅登山探险公司工作,在老乡的举荐下,阿楚的简历被递交到了自由之巅创始人李宗利的手中。

李宗利依旧记得,阿楚前来面试的当天,他和同校的两个朋友,三人并排坐在自己办公室那张宽大的茶海前,挨个做着自我介绍。“其实面试也聊不出什么来,但从他们的表情动作一看就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干活的料。”李宗利说。最终,三个人中李宗利要了两个,阿楚便是其中一个。

▲ 第一次去那玛峰时的留影。

阿楚没有想过要在登山这条路上走多远,但在他的逻辑中,既然来到了自由之巅,就要善始善终。但对于从小生长在乐山的阿楚来说,别说登山,连高大的雪山都没见过几次。

学习登山的唯一方式,就是亲自去拥抱高山,在一次次攀登中去观察别人如何行动和思考。阿楚的第一座山,是那玛峰,然而阿楚对于那玛峰这次攀登记忆最深刻的却不是登顶之后的激动与喜悦。

第一次登山的阿楚其实还没有系统的学习过登山的技能,但是出发前,团队负责人的一句“你们这批人行不行,就看这次了。”激发了阿楚内心的某种欲望。

“那老子就得做给你看看!”

那玛峰攀登路线的难点是翻上山脊前的一段冰壁,阿楚没攀过冰,便问身旁的同事:“兄弟,这怎么搞?”同事递给他两根冰锥,说:“你就爬一段在冰面上拧根冰锥,上去之后再把别人保护上来就行了。”

连攀冰都不会的阿楚,更不会使用冰锥,但也只好硬着头皮上。阿楚在冰壁上爬了一段,感觉差不多了,便拿出冰锥开始在冰面上拧,然而冰锥还没拧到底,半截露在冰面外,阿楚就把绳子挂上继续爬了。

战战兢兢爬到顶后,其他人还在冰壁下面等待,阿楚却又犯了难:他不会上方保护,只在学校的人造岩壁上学过下方保护,于是又是想办法用下方保护的技术把客户保护了上来。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真是万幸,真的。”

虽然跌跌撞撞,阿楚还是成功登顶,望着绵延的群山,和近在咫尺的贡嘎,感到内心无比宁静,他开始喜欢上了登山的感觉。

▲阿楚入职之初的自由之巅团队。

从那玛峰回来之后,阿楚决定在登山这条路上走下去,对于登山,其实也谈不上有多热爱,但他喜欢这帮兄弟,也想向家里证明自己的选择。2017年末,尽管还没完成学业,刚实习了2个月的阿楚转正成为了正式员工。李宗利也为他完成学业开了绿灯,阿楚就这样留在了自由之巅。

但作为阿楚的老师,李宗利要扛着整个团队前进,实际上,他很少有时间亲自带阿楚去登山,手把手教他如何成为一名高山向导。倒是比阿楚早几年入职的童海军和华枫给予了阿楚更多的指导。

在登山的过程中,领攀的人总是需要承受更多的风险,初出茅庐的阿楚显然还不能承担这样的任务。在真正带客户去登山时,已经成长为高山向导的华枫和童海军便更多地承担了领攀的任务。

阿楚就跟在后面,照顾客户、做顾客的技术教练,每当遇到新的地形和情况,童海军和华枫就会向阿楚传授一些登山的经验:哪里有路可以走、哪里可以设置保护点、放客人下降的时候用什么绳结...

尽管大部分攀登技术是向华枫和童海军习得,阿楚至今依旧尊称李宗利为“李老师”。“李老师在为人处事方面教会了我很多。”他说,李宗利会告诉阿楚,男人就应该果断一些,做了决定就不要犹豫,阿楚便经常犹豫。

▲李宗利在自由之巅的办公室为大家上课。

“其实我自己并没什么感觉。”阿楚说道“但他说了我之后,当时也觉得有道理,我觉得这事儿可能跟我妈有关。”

阿楚来自一个单亲家庭,父母离异的时候,他还年幼,自从有记忆的时候起,他的生活都是跟着母亲一起度过的。

阿楚十分反感他的父亲,他觉得父亲是一个性格有点怪的人,至今,阿楚都不怎么接他的电话。

阿楚口中描述的父亲在他只有一两岁的时候就离开了这个家庭,在阿楚的心里,他是一个自由浪荡,不负责任的父亲。“但是我和他很像,不同的是我和妈妈一起长大的过程中看得更多,所以知道如何去理解责任。”

阿楚眼中的母亲是个女强人,离异之后,母亲不愿把阿楚一个人留在老家,便放弃了在外地的事业,回到乐山经营生意。她一个人经营着一家超市和一家宾馆。由于要抚养年幼的阿楚,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在他们生活的乐山新民镇上,一家超市和一家宾馆带来的收入,已经可以让他们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阿楚和母亲的合影。

“我妈很不容易的,她对我很好,几乎我有什么要求她都会满足。”但也正因为母亲经营生计的不易,在阿楚的记忆中,母亲鲜少有精力督促他成长、过问他的学习。

少管,但不是不管,事实上,阿楚的妈妈十分严厉。直到小学毕业,阿楚一直是一名优秀的学生。“我觉得如果我好好学习的话,应该也不差的。”

如果。

可惜生活没有如果。刚上初中的时候,阿楚的成绩在县里还名列前茅,老师对他的期望也很高,一度希望他能考市重点学校。但在初中里,他开始接触到一些比较顽劣的孩子。13、4岁正是男孩子们开始青春期的叛逆之时,缺乏母亲关注的阿楚开始受到这些孩子的影响,逐渐变得顽劣,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

“我们学校里的老师没有一个不认识我妈,因为我经常被请家长。我的班主任很伤心,她眼睁睁地看着我堕落,却无能为力。”

那个时候的阿楚,对学习提不起兴趣,打球踢球什么都玩儿,就是不学习。受到其他“坏孩子”的影响,性格也比较顽劣,镇上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挨过阿楚的揍,镇上没有家长不知道陈楚俊的大名。

但别人挨阿楚的揍,阿楚就要挨母亲的揍。每次母亲得知了阿楚又在外面惹是生非之后,都会追着阿楚满街打。“那种工地上用的大铁锹,直接冲着脑袋敲。”

阿楚也一度对自己的家庭十分不满,以至于最甚之时,阿楚拿了家里的钱就离家出走了。他觉得比起其他孩子正常的家庭,这个家没有爱,也没有父亲,他想要逃离。阿楚不停的跑,妈妈就不停的找,最终阿楚还是被抓回了家里,挨了母亲一顿拼命的打。

▲年幼的阿楚和母亲的合影。

面对这样的阿楚,母亲十分担心他仅凭学习成绩能否进入大学,阿楚自己也十分担心。阿楚不算很有运动天赋,他喜欢打球踢球,但面对那些动辄一米九的大个子,他的身高十分吃亏,想来想去,最终他选择了武术特长。高中的日子里,他上午学习文化课,下午就训练专项。

到了高考时,武术比文化课先考,阿楚发挥得很不错,从考场一出来,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大学。离文化课高考还有一个月,阿楚开始突击学习,学校的宿舍熄灯后禁止开灯看书,阿楚就每晚蒙着被子,打着手电看书,一连看了一个月。

高考成绩出来,阿楚能上大学了。

走出乐山来到了成都,阿楚有些迷茫。

没有人为他领路,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凭着直觉选择了四川旅游学院,进入了休闲体育专业。恰巧,好友陈奇也考进了四川旅游学院。陈奇与阿楚来自同一所高中,两人也是十分要好的朋友,考大学的时候两人虽然并未事先商议,却阴差阳错都考进了四川旅游学院。

大学里,阿楚展现了出众的社交能力。他当了班里的团支书,陈奇回忆,大学的时候阿楚还抽烟,他总是兜里揣着一包烟,在校内碰到关系不错的师兄师弟,逢人便递一根烟,半天下来,自己没抽几根,烟却没了。

▲大学时期的阿楚(前排右起第四个)。

大二的时候,哥俩受到别人推荐,听闻牛背山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可以看雪山、看云海、看星空,两人第一次玩儿起了户外。他们用在牛背山拍下的风景发布了朋友圈,问题纷至沓来:这是哪儿?怎么去?在大家对牛背山的热情中,他们发现了商机:既然大家都想去,不如我们发团吧。

于是,阿楚、陈奇以及一个校外的朋友,办起了一个俱乐部,从学校里招揽同学,发团牛背山。

这工作为他们带来的收入,对于一名在校大学生来说也算可观。可是钱越挣越多,分账却越来越不均衡,三人间的矛盾也越来越明显。

▲阿楚和朋友们第一次组织去牛背山活动的合影。

为了维护友谊,阿楚退出了俱乐部,好友陈奇则一直将这份差事坚持了下来,注册了公司,并试图说服阿楚和他一起创业。离开俱乐部后,阿楚找了一份户外拓展领队的兼职,每个月也有不错的收入。

阿楚一门心思搞钱,甚至临近毕业的时候,已经答应了陈奇,毕业了之后就一起创业,做大做强。直到阿楚阴差阳错进入了自由之巅实习。从自由之巅实习回来,他却告诉陈奇:他不创业了,他想去登山。

在自由之巅实习,阿楚感觉似乎没有完全步入社会,社会带给年轻人的压力让阿楚有些不愿面对,而自由之巅,仿佛是校园生活的某种延续,小海、华枫等几个兄弟组成的团队让阿楚感到亲切而自由。他开始学习登山,朝着成为一名高山向导迈进。

成长为一名攀登者的同时,阿楚也开始拓宽自己的技能,他捡起了大学时接触的摄影。2019年,攒下了一点钱的阿楚买了一台相机,开始尝试着拍一些短片和照片。恰逢自由之巅想拓展业务,准备在岗什卡开展登山滑雪,刚好阿楚新相机到手,李宗利便让阿楚试着拍个短片。

既能给公司做做宣传,也能练手,阿楚虽然对自己能否胜任持怀疑态度,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从岗什卡C1出发的那天,天气并不是非常好,越往山顶的方向攀登,天气就变得越差,天空开始飘下零星的雪花,能见度也开始降低。几人商量:不再继续爬了,就从这里开始向下滑。

对于刚刚上手拍摄的阿楚,边滑边举着相机拍实在超出能力范围,阿楚在固定机位拍完一段视频,正准备迎头追上。突然一块石头出现在脚下,阿楚来不及反应,被石头绊了出去,翻滚中,雪板插进了雪地,固定器死死将脚卡住,脚踝一阵剧痛传来。

其他人却径直向下滑去,阿楚坐在雪地里大喊,但前面的人听不清他的声音,当他们发现阿楚坐在雪地上时,还招手示意让他快跟上。阿楚用力指着脚踝大喊:“跟不上了!断了!”

从受伤的地方到C1,走路40分钟的路程,阿楚用了三个小时一步一步挪回了营地。他们很快到县城医院拍了片子,医生却只是说“扭到了,休息两天就好。”阿楚还因此在青海又应酬了两顿酒,回到成都,脚踝疼的越来越厉害,再去医院,医生才告诉他:真的骨折了。

▲摔断了脚踝后,阿楚的右脚打了固定。

手术在阿楚的脚踝固定了钢钉和钢板,直到手术做完,阿楚的母亲仍然毫不知情。阿楚本想继续瞒着,永远不让她知道,哪想到自己发的朋友圈屏蔽了所有的家人,却漏掉了自己的侄子。

阿楚的妈妈知道后,一个电话打过来:“你永远不要去干登山这个事了,我现在就接你回家,我就你这一个儿子,你现在把腿都摔断了,我怎么知道你以后会怎样。”母亲勒令道。

好友陈奇知道了之后也劝阿楚,回来和自己一起创业,“只要你愿意回来,我这儿就有你一个位置。”甚至还有朋友帮他联系了一个体育老师的职务。

阿楚也很迷茫,面对亲友的质疑,他也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在登山这条路上继续下去。

阿楚脚踝骨折的几个月后,2019年9月,华枫和童海军看上了双桥沟与结斯沟交汇处的阿妣峰,研究来研究去,准备从西壁开辟新的攀登线路。

恰好他们有几件品牌方赞助的衣服需要照片,便叫上了阿楚。阿楚刚刚拆掉了脚踝的钢板,不过两三天的功夫,能不能爬,他自己心里也没底。但华枫和童海军还计划着搭档去登幺妹,他觉得这个故事值得拍一拍,便答应了下来。

尽管天气不作美,阿楚还是随华枫和童海军一同登顶了阿妣峰,一路上,他感觉到华枫二人在时刻关注着他的脚踝,但自己并没感觉到疼痛,只是等回到镇上才发现脚踝在隐隐作痛。他们三人共同开辟了阿妣峰西壁的新线路“水好多”。

▲三人登顶阿妣峰。

次年,“水好多”提名了金犀牛最佳攀登成就,第一次让阿楚因为攀登而站在了聚光灯下。无论如何,登山总算登出了点名堂,阿楚也有底气和母亲谈起了条件:你不可能管我一辈子,登山和结婚,你只能管我其中一个。母亲虽然嘴上说着“你干这个有个球用!”却也没再极力阻止阿楚继续登山。

然而在登山这条缺少经济效益的道路上,总是不停地有人离去。从阿妣峰凯旋后,2019年末,小海离开了自由之巅,几个月后,华枫也提出了辞职。兄弟们的离去给阿楚带来了不小的影响,一方面,他不得不接过自由之巅的大旗;另一方面,团队中的兄弟情谊随着大家的离去而被冲淡。

李宗利对阿楚寄以厚望,阿楚也开始接手自由之巅的统筹和调度工作;他开始在带客户登山时冲在最前面;他开始不停地训练。在自由之巅办公的别墅小院里,立着一堵大约3、4米高,6米多长的攀岩墙,墙上装了许多不太常见的干攀支点,这些干攀点是阿楚和好友阿左、Ken一起布置的。

▲ 在自由之巅的院子里练习干攀。

作为攀登者,阿左和阿楚每年冬季都会到双桥沟攀冰,一来二去,便熟络起来。2019年,他们商量着一起系统地训练干攀,自由之巅楼下这块岩壁便成为了理想的场地。每次训练,阿左一到楼下,在手机里敲出“开干了!”,点击发送,阿楚前脚回复“来了!”后脚便出现在眼前,几乎从不缺席。

即便如此,面对生活和家庭的压力,2021年5月,阿楚还是选择了离开自由之巅。李宗利尝试挽留阿楚,但他去意已决。虽然对于徒弟的选择虽然有些不开心,但李宗利仍然表示了理解。

从自由之巅离职时,阿楚并没有想好下一步要做什么。登山这个事情虽然还要继续做,但也不能当饭吃,反而是登山时随身带着的相机,给阿楚提供了新的思路。

“我习惯在做工作的同时保持学习另外的技能,这样我可以总是手握选择权,而不是被迫做出选择。”

接触了登山之后,阿楚便把相机也带到了山上。然而正是从山上带回的那些影像,让阿楚真正喜欢上了摄影。而恰巧,好友阿左的工作室“梦幻高山”正是国内一流的高山摄影团队。但这个事情能不能做,前景如何,阿楚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那年夏天的某个下午,阿楚跑到阿左家中,和他进行了一次长谈。

▲和好友阿左一起进行拍摄。

然而这却不是个一拍即合的愉快过程。阿楚迷茫的同时,阿左也十分迷茫,梦幻高山原本是由阿左和搭档共同运作,2019年搭档遭遇雪崩离世后,梦幻高山工作室突然迷失了方向,阿左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接一些散活儿维持生计。

阿楚想来找他问个清楚,却恰好正值工作室陷入最低谷的时候。想要靠摄影活下去,接广告才是维持生计的关键,但他们不仅刚刚处于这条路的起步阶段,在业内知名度不高,并且对于几名攀登者来说,拍好攀登和拍好品牌方提出的要求,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阿左倒也不避讳,把工作室实际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阿楚,甚至说了不少负面的话,他希望阿楚不要一拍脑门就做下决定。阿楚则十分诧异:我来找你聊天,结果你给我泼冷水?能干,还是不能干,你给个准信儿。

从自由之巅到梦幻高山,阿楚这次换工作算是直接跨了行业。作为一家影像工作室,他们不能再局限于登山这个领域,阿楚也需要在拍摄的技能上不断拓展自己的能力边界,服装、汽车、手表,这些商务广告才是他们真正的饭碗。

“他很愿意学习,自学能力也很强。”阿左说。

他们的工作室在成都市武侯区的一个小区中,工作室面积不大,开门便见三台显示器由远至近列队眼前,四周的墙上挂着大幅的摄影作品。阿楚就住在这里,里面一间有床的房间,就是阿楚的卧室。他喜欢喝咖啡,他便拿了一套手冲咖啡的器具到工作室,冲一杯咖啡,然后对着那张巨大的显示屏开始一天的工作。

这间工作室的特殊之处在于,被摄影作品环绕的工作室房间里,有一面墙专门用来悬挂攀登用的各种装备,仅机械塞就有三四套,冰镐两三对,岩塞、快挂、一排排的主锁和冰锥,还有不太常见的岩钉。

虽然职业是摄影师,阿左和阿楚在身份认同上都给出了唯一且确定的回答:“我觉得我的身份还是一名自由攀登者。”

阿楚每踩下一脚,便深深陷入松软的积雪中。刃状的山脊上这种松软的积雪十分常见,它们时常让人步履维艰。阿楚腰间的绳子被脚下山谷冲来的狂风吹的飘在空中,向前延伸,渐渐隐没在云雾淡淡的白色里。

绳子的另一端是阿楚的搭档刘峻甫,此刻也正在前方步履维艰。这里是嘉子峰海拔6500米处,经过两天一夜的攀登,此时他们与真正的顶峰之间已经没有多少高度,但刃脊一直在绵延,假顶一个接着一个。

狂风吹起的雪花直接冻在了阿楚和刘峻甫的眉宇间,两个人都几乎睁不开眼睛。当抵达一个高度为6540+的雪顶时,两人用力睁开眼,却还是半眯缝着眼睛,勉强照了登顶的合影,手机几乎瞬间就被冻到电量过低,取证完成,两人开始想办法下撤。

2022年10月的最后一天,他们完成了嘉子峰新线路,攀冰难度WI5,冰岩混合难度M6,线路长度1500米。

上一次有国人问鼎嘉子峰,还要追溯到2012年,那一年,周鹏与严冬冬在半个月内连续完成了三条新线路的开辟,嘉子峰西壁的“自由之舞”是其中的代表作。而11年后,阿楚和刘峻甫同样也完成了三条新线路的开辟,小贡嘎北壁直上“Russian Style”、鹊巴峰“蒜泥白肉”和嘉子峰西壁的“审判”。

论难度、规模和影响力,这次嘉子峰攀登都是近年来最重量级的攀登,也是阿楚目前为止完成的最高难度的山峰。然而却不是阿楚心中最重要的一次攀登。

2019年登完阿妣峰,原本说好要和华枫去登幺妹的小海,突然不去了,他放下了登山,回了青海老家。阿楚突然懵了:你们都不爬了,可是我想爬啊!好在,华枫还对幺妹有兴趣,2020年8月,阿楚一提及,华枫便答应了。

阿楚回忆,第一次尝试攀登幺妹峰,是他至今为止准备最认真的一次。幺妹峰的攀登季节在每年深秋的11月,从8月到11月期间,阿楚翻遍了幺妹峰的攀登报告。10月,他们特意进入四姑娘山,到幺妹峰脚下近距离考察线路。从选择路线到安排行程,阿楚几乎包办了所有工作。

但幺妹峰并不会因为你做了十足的准备就轻易的网开一面。11月末,川西开始降温,天气预报显示了一个短暂的窗口,阿楚和华枫,以及临时加入队伍的当地向导小牦牛,三人趁着好天气出发。

▲ 第一次攀登幺妹,趁着好天气出发。

近年来幺妹峰的冰雪退化严重,第一个攀登日,三人就在起步的岩石沟槽耗费了大把的时间,4个小时过去只爬了150米。阿楚也领攀了几段,但紧张让他的身体无法放松,消耗了大量的体能。

晚上7点,夕阳已经触及地平线,离预定的露营地还有两三段绳距远,三人在陡峭的岩壁上找了一条夹缝,裹着露营袋躺了一夜。

那是阿楚第一次在高海拔环境中Bivy,为了防寒他特意带了一副高山靴的内靴,睡觉的时候穿着。但零下20度的低温,加上整夜涌面而来的风雪,让他后半夜不敢睡觉,不停地揉搓自己已经麻木的双脚。

然而第二晚在接近5900米的地方,是更加难熬的一夜,小牦牛和华枫几乎是被安全带拽着熬了一晚,阿楚的要害也被安全带勒的难受,那一晚,风速高达90km/h。清晨醒来,睡袋和装备都被积雪覆盖,天空白茫茫一片,还在零星地飘着小雪,三人面面相觑:还上吗?

华枫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顶峰,说:“接着上吧,反正还有一天的食物。”

阿楚则思前想后,思考着可能面对的风险:顶峰确实已经触手可及,覆盖着积雪的岩石虽然难度略有增加,但也不是不能爬,可是这样的话下降的过程中可能会很麻烦,而且他们将会在天气变坏的同时下撤。

阿楚很犹豫,他真的很想完成幺妹,可他已然摔断过一次脚踝,如果再出一次事故,也许真的就要告别登山了。

“撤吧,或者我可以在这儿睡一天觉等你们回来。”

“要撤还是一起撤吧。”小牦牛说。

▲没能登顶,正在下撤的阿楚。

下撤的过程中,三人都默不作声,山间的风声仿佛三人心中的不甘,狂暴地怒吼着。经过12段绳降,他们当天回到了大本营,当夜,四姑娘山下起了大雪,阿楚一瞬间感到有些释然。

虽然阿楚明白自己做了合理的决定,但这无法抹去他对于完成幺妹峰的渴望。2021年,从自由之巅离职后,阿楚成为了一名真正的自由攀登者。他还想去幺妹,也想找一个稳定的长期搭档,想来想去,他想起了校友刘峻甫。

经过几年的成长,刘峻甫也已经成长为一名出色的攀登者,体能、技术、经验各方面能力都相当突出,“阿楚更擅长统筹,我们优势互补。”刘峻甫这样说道。

▲ 刘峻甫和阿楚。

二人一拍即合,经过几个月的准备,2021年11月的最后一天,阿楚和刘峻甫驱车赶往四姑娘山。对于刘峻甫,这是第一次,对于阿楚,这是第二次。再次前往幺妹峰的路上,阿楚感到熟悉而亲切,也全然没有了第一次登幺妹时的紧张感,虽然顶着高反,两个人的攀爬速度仍然非常快。

12月6日上午11点左右,二人来到了顶峰下,最后一段绳距,由刘峻甫领攀。阿楚目送着刘峻甫沿着雪檐的缺口向上攀登,手里一把一把地从保护器里送着绳子。慢慢地,刘峻甫的身影消失在蓝白交界线后。

阿楚仍然在一把一把地抽绳子,每抽出一把,松垮的绳子就很快被收紧,刘峻甫还在攀登。过了一分钟,头顶传来一声嘶吼。阿楚意识到了将要发生的事情,神经随即兴奋起来。他收拾好装备,也开始向上攀登。

翻上雪檐,继续在雪坡上行进,坐在雪地上的刘峻甫慢慢出现在眼前,身后是幺妹峰顶峰标志性的三个雪顶。登顶了!阿楚来不及放下手中的冰镐,半跪在雪坡上在狂风中振臂高呼,然后起身与刘峻甫来了个结实的拥抱。

2022年的金犀牛颁奖典礼上,阿楚和刘峻甫的幺妹峰、羊满台两次攀登同时提名了金犀牛最佳攀登成就奖,最终,羊满台峰的新线路拔得头筹。但对于阿楚来说,幺妹峰才是对于他最重要的那次攀登。

“幺妹是一个投名状,也是一个起点,完成了幺妹之后的攀登都是拓展性质的,它让你看到了更广阔的领域和更多的可能。”

更重要的是,阿楚本想通过幺妹峰,向家里证明自己。虽然母亲给的阻碍越来越少,但总还是觉得阿楚成天“只知道玩儿。”即便完成了幺妹峰后,迫于管理压力,阿楚和刘峻甫没有对外公开,母亲又问道:“你不是说你今年爬了个很厉害的山吗?怎么也没见人提起?”

阿楚感觉有些奇怪,甚至有些沮丧。但母亲给他的压力越来越小,过了一段时间,他也明白了,他将这件事情坚持下去的态度,已经给了母亲答案。

但他也不想止步于此,随着国内的生活逐步回到正轨,阿楚开始将视野放到国外。他想去霞慕尼,那里是现代登山运动的起源地,也有着最丰富的登山训练资源。

阿楚想去看看,去看更广阔的天地。

摄影 | 阿楚 小牦牛

撰稿 | 文森

排版 | 文森 大沉

标签: 这条路上 四姑娘山 四川旅游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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